玄奘西遊求經之經過

      (一)首途赴西天:貞觀元年(627年)春,廿八歲的玄奘首途長安而西行。唐初因西北有突厥之強敵,禁約百姓不許出蕃,唯玄奘不屈,作乘危遠邁之萬里孤征。他表示「貧道為求大法,發趣西方,若不至婆羅門國,終不東歸。縱死中途,非所悔也」,經歷種種人為的禁阻、自然的苦難,方出得玉門關而北上伊吾。後來玄奘出高昌故地,經阿耆尼(即焉耆)、屈支(即龜茲)、跋祿迦(即姑墨),乃越蔥嶺北原之凌山,經大清池(令伊塞克湖)而至素葉水城(又作碎葉,在原蘇聯的托克瑪克Tokmak附近)、呾邏私城(原蘇聯之江布爾Dzhambul)。

由呾邏私西南行,二百餘里至白水城(在塔什干Tashkand東北之Sayram)。又西南二百餘里至恭御城(在今錫爾河支流Chirchik河與Angren河流域)。又南四五十里至笯赤建國(在塔什干之東)。又西二百餘里至赭時國(即石國,今塔什干)。又西南行,千餘里至窣堵利瑟邦國(原蘇聯之旁吉肯特Panjikand,一說在烏臘提尤別Uratupe)。又西北入大沙磧,絕無水草,途路瀰漫,唯望大山、尋遺骨而進,行五百餘里至颯秣建國(康國,原蘇聯撒馬爾罕Samarkand)。

赭時、颯秣建屬所謂「昭武九姓」國(包括康、安、曹、石、米、何、史、畢、火尋等)。玄奘雖未遍臨其地。但對康國周圍四至均有詳載。如颯秣建東南為弭秣賀國(即米國,原蘇聯的朱馬巴札爾Guma’abazar),其東北為劫布呾那國(即曹國,原蘇聯克布德Kebud),其西為屈霜使迦國(即何國,原蘇聯卡桑尼亞Kashania),又西為喝捍國(即東安國,原蘇聯布哈拉Bukhara之東),又西為捕喝國(即中安國,今布哈拉一帶),又西為伐地國(即西安國,又作畢國、戊地,原蘇聯之畢地Betik),又西為貨利習彌伽國(即火尋,原蘇聯鹹海南之基發Khiva一帶)。

玄奘復由颯秣建西南行,三百餘里至羯霜那國(即史國﹐原蘇聯沙赫里夏勃茲Shahri Sebz)。又南行五六百里,出鐵門(或謂即Baysun-Tau山脈之Buzgala關隘)而至貨邏國故地(即吐火羅,包括蔥嶺以西、烏滸水上游以南之地,在阿富汗北部一帶)。按玄奘往來印度均經貨邏國之故地,所記其境之國凡二十有九。去程在出鐵門後應由活國(今阿富汗之昆都士Qunduz一帶)南行至貨邏國之都縛喝國又稱小王舍城(古大夏國之都巴克特里亞Bactria,在今阿富汗北境馬札里沙里夫Majar-i-sherif西面)。又南行百餘里至揭職國(或今阿富汗之達拉哈斯Darrah Gaz),東南入大雪山(指興都庫什Hindu Kush山脈),行六百餘里出貨邏國境而至梵衍邦國(今阿富汗首都喀布爾西面之巴米安Bamian)。又東行入雪山,逾越黑嶺(阿富汗東境錫雅柯Siyah-Koh山之意譯),至迦畢試國(今阿富汗之巴格拉姆Begram)。又東行六百餘里,山谷接連,峰巖峭峻,越黑嶺而入濫波國,此即屬北印度之境。

      (二)進入北印度:「印度」之名源自梵文Sindhu一詞,波斯語讀若Hindu,或轉成Indu。其本義為河流,後專指今之印度河,復變為對整個次大陸之總稱。該名之異譯有身毒、天竺、賢豆等,到玄奘之《大唐西域記》才首次譯為印度並沿用迄今。該書卷二曰,「詳夫天竺之稱,異議糾紛,舊云身毒,或曰賢豆,今從正音,宜云印度。……印度種姓,族類群分,而婆羅門特為清貴,從其雅稱,傳以成俗,無云經界之別,總謂婆羅門國焉」。按傳統之劃分法,印度全境被分為五部分,稱五天竺或五印度,即:中印度、北印度、西印度、東印度、南印度。

玄奘首先進入之濫波國(Lampaka),即屬古代之北印度境(阿富汗東境拉格曼Laghman)。從此東南行百餘里至那揭羅曷(Nagarahara,今阿富汗之賈拉拉巴德Jalalabad)。又東南山谷中行五百餘里至健馱邏國(Gandhara),其都名布路沙布邏又作弗樓沙(Purusapura,今巴基斯坦白沙瓦Peshawar西北)。又東北行至布色羯羅伐底城(Puskalavati,白沙瓦東北之查薩達Charsadda),又東至跋虜沙城(白沙瓦東北面之Shahbaz Garhi),又東至烏鐸迦漢荼(白沙瓦東面之Ohind)。由此北逾山涉川,行六百餘里至烏仗那國(Udyana,即烏萇、烏場,今巴基斯坦北端斯瓦特Swat河流域),王治瞢揭釐城(今巴基斯坦北境之Mangalaor)。由瞢揭釐東北逾山越谷,逆上信度河,行千餘里至達麗羅川(今巴基斯坦北端之達利爾Darel)。又東行履危涉險,經五百餘里至露羅國 (Balora,今克什米爾西北部之巴勒提斯坦Baltistan)。

玄奘到露羅後,又復還烏鐸迦漢荼,南渡信度河抵呾叉始羅國(Taksasila,今巴基斯坦之拉瓦爾品第Rawalpindi西北)。其東南有僧訶補羅國(Simhapura,今巴基斯坦東北部之開達斯Ketas)。又自呾叉始羅北界渡信度河,東南行而至烏剌尸國(Urasa,今巴基斯坦東北之哈札拉Hazara一帶)。又東南行千餘里至迦濕彌羅國(Kasmira,即今之克什米爾地區,其都城在斯利那加Srinagar),玄奘在該國止因陀羅寺,國王命該國僧侶數十人與之論佛,玄奘則向年近七十之僧稱法師學習小乘經典及因明學(邏輯學)、聲明學(語言文字)等。彼公對玄奘歎賞不已,謂眾人曰「此支那僧智力宏贍,顧此眾中無能出者」。玄奘在迦濕彌羅停留一段時日,學諸經、論,禮聖跡畢乃辭。

離迦濕彌羅後,玄奘向西南行七百餘里到半笯嗟國(Parnotsa,斯利那加西南蓬奇Punch)。又東南行四百餘里至曷邏補羅國(Rajapura,今克什米爾之Rajaori)。又東南行七百餘里到磔迦國地區(Takka,指旁遮普平原一帶)。在抵達磔迦國之前一天,玄奘及同行旅伴曾於森林中被群賊五十餘人打劫,差點遇害,後由池邊水穴逃出而倖免於難。從磔迦國之都(或即七世紀旁遮普首府阿莎魯爾Asarur)復東行五百餘里,到至那僕底國(有巴基斯坦東北之卡蘇爾Kasur與印度北部之費羅茲普爾Ferozepore等數說),又東行至爛達羅國(Jalamdhara,今印度北部之賈朗達爾Jullundur)。又東北行七百餘里,到屈露多國(Kuluta,在印度北部之康格拉Kangra)。又南行七百餘里,至設多圖盧國(Satadru,或謂即印度北部的沙爾亨德Sarhind一帶)。

      (三)邁向摩揭陀:設多圖盧是玄奘所入北印度境之最後一地。從此西南行八百餘里至波理夜呾羅(Pariyatra,印度齋普爾Jajpur以北之拜拉特Vairata),已屬古代的中印度境。由此東行五百餘里至秣菟羅(lMathura,即摩頭羅,今印度之馬土臘Muttra)。又東北行五百餘里,到薩他泥濕伐羅國(Sthanesvara,或謂即今塔內薩爾Thanesar)。又東行四百餘里至窣祿勤那國(Srughna,或在羅塔克Rohtak以北)。由此渡殑伽河(Ganga,即今恆河)東岸至秣底補羅國(Matipura,或即曼達瓦爾Mandawar)。其國西北殑伽河東岸有摩裕羅城(Mayura,或即今摩耶補羅Mayapura)。又北行三百餘里至婆羅吸摩補羅(Brahmapura,即斯里納加爾Srinagar)。從秣底補羅東南行四百餘里,至瞿毗霜那國(Govisana,該地或應即今之卡希普爾Kashipura東之Ufain一帶)。又東南行四百餘里,至堊醯掣呾邏國(Ahicchattra,或在羅希爾甘德Rohilkhand東部)。又南行二百六七十里,渡殑伽河西南至毗羅刪拏國(Virasana,或謂即比耳薩爾Bilsar)。又東南行二百餘里,至劫比他國(Kapitha,又作僧伽施,在今法魯迦巴德Farrukhabad之桑吉沙Sankisa村)。

玄奘離開劫比他後,東南行近二百里,來到中印度名古都羯若鞠,其梵文名Kanyakubja,或意譯為曲女城,《法顯傳》稱為罽饒夷,故地在今卡瑙季(Kanauj)。時統治印度北、中部的係曷利沙帝國(Harsha’s Empire),國王為曷利沙伐彈那(Harsha-Vardhana,義為喜增),號尸迭多(Siladitya,義為戒日),世稱戒日王(606一647)。戒日王統一了北印度,並以曲女城為都。玄奘目睹該國都城之盛況,記云「城隍堅峻,臺閣相望。花林池沼,光鮮澄鏡。異方奇貨,多聚於此。居人豐樂,家室富饒。花果具繁,稼穡時播」。該地有一百多所寺院,一萬多名僧侶,玄奘在跋達羅毘訶羅寺住了三個月,依毘離耶犀那三藏法師學習《毘婆沙》等。

出曲女城後,玄奘沿東南行百餘里至納縛提婆矩羅 (Navadevakula,即今奈瓦爾Newal)。又東南行六百餘里,渡殑伽河南至阿踰陀國(Ayudha,或在今烏德Oudh)。又東行三百餘里,渡殑伽河,北至阿耶穆佉國(或在今阿拉哈巴德Allahabad西北面),當船行離阿踰陀百餘里時,有十餘艘賊船逼玄奘等人靠岸,並欲殺玄奘以祭印度教之神,渠料「須臾之間黑風四起,折樹飛沙,河流涌浪,船舫漂覆」,賊徒大駭,乃不敢加害玄奘。由阿耶穆佉東南行七百餘里,渡殑伽河南、閻牟那河(Jumna R.)北,到達邏耶伽國(Prayaga,應即今阿拉哈巴德Allahabad)。從此西南入大林,行五百餘里而到達憍賞彌國(Kausambi,阿拉哈巴德西南之柯桑Kosam村)。又東北行百七八十里,至鞞索迦國(Visaka,故地有烏德Oudh、畢塞普爾Biseipur、錫達普爾Sitapur等說)。又東北行五百餘里,至室羅伐悉底國(Sravasti,在印度拉普提Rapti河南岸的沙赫特Sahet、馬赫特Maheth二村)。

室羅伐悉底即《法顯傳》的拘薩羅國舍衛城,玄奘至峙,佛陀之長住說法處逝多林給孤獨園(Jetavananathapindikarama,又作祇洹精舍)已經荒廢,奘仍四處觀光、頂禮膜拜。由此東南行五百餘里,乃至劫比羅伐窣堵國(Kapilavastu,在印度東北部之尼格里伐Nigliva村附近),其藍毗尼(Lumbini)園即佛本生處,該地聖跡比比皆是,惜「空城十數,荒蕪已甚」。又東行二百餘里至藍摩國(Rama,《法顯傳》作藍莫)。自此東北大林中行,其路艱險,經途危阻,山牛、野象、群盜、獵師伺求行旅,為害不絕。出林至拘尸那揭羅國(Kusinagara,即《法顯傳》之拘夷那竭),為釋迦牟尼涅槃處,唯其地亦已「城郭頹毀,邑里蕭條」,非復昔日之盛矣。

玄奘又自拘戶那揭羅西南行,在大林中經五百餘里,至婆羅斯國(今瓦臘納西Varanasi),其鹿野伽藍即釋迦初轉注輪處。復順殑伽河流東行三百餘里,至戰主國(梵文Garjanapati之意譯,印度之加齊普爾Ghazipur)。從此東北渡殑伽河,行百四五十里至吠舍釐國(Vaisali,即今之巴薩爾Basarh)。東北行五百餘里,至弗栗恃國(Vrji,今達班加Darbhanga北部一帶)。玄奘記及「從此西北千四五百里,踰山入谷,至尼波羅國」,尼波羅(Nepala)即今之尼泊爾(Nepal),奘並未親至其國,有關記載乃得自傳聞。他由弗栗恃國復還吠舍釐,然後再南渡殑伽河,而至摩揭陀國。

      (四)留學那爛陀:玄奘在參觀了藍毗尼園佛誕生處、鹿野伽藍佛陀初轉法輪處、給孤獨園佛長住說法處、拘尸那揭羅佛涅槃處等等聖地之後,乃於大約貞觀四年(630年),來到著名的摩揭陀國。當時笈多王朝已衰,矩奢揭羅補羅城(Kusagrapura,意譯上茅宮城,即舊王舍城)、曷羅城(Rajagrha,意譯王舍,指王舍新城)等舊都之荒蕪固不待言,就連法顯來時仍頗興旺的新都波吒釐子 (Pataliputra,即巴連弗邑)亦已頹廢,故玄奘稱波吒釐子為「故城」,云 「荒蕪雖久,基址尚在」。不過摩揭陀國作為印度佛教中心之地位尚未喪失,自公元五世紀至六世紀初,笈多王朝歷代君主相繼在舊王舍城略北建造那爛陀(Nalanda,意譯施無厭)僧伽藍(故址在巴特那Patna境內,即拉杰吉爾Rajgir村西北七英里處之巴羅貢Baragoan村)。那爛陀寺係古印度佛教之最高學府,據《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曰,「印度伽藍數乃千萬,狀麗崇高,此為其極。僧徒主客常有萬人,並學大乘兼十八部,爰至俗典《吠陀》等書,因明、聲明、醫方、術數亦俱研習」。

玄奘到摩揭陀國後,先在波吒釐子、伽耶(Gaya)等地禮拜聖跡,參觀佛陀成道處菩提伽耶(Bodh Gaya),在菩提樹和金剛座前五體投地,悲淚盈目。不久那爛陀寺就派了很多人將他迎接入寺。該寺主持人戒賢大師年近百歲,道德學問為四方所景仰,全寺「凡解經、論二十部者一千餘人,三十部者五百餘人,五十部者并法師十人。唯戒賢法師一切窮覽,德秀年耆,為眾宗匠」。他本已多年不講學,但玄奘表示專誠從支那前來依其學《瑜伽論》,大師即欣然收其為弟子。玄奘在那爛陀安置好,即至王舍城各處觀禮聖跡。諸如姞栗陀羅矩吒(Grdhrakuta,或譯耆崛、靈鷲)山佛陀說《楞嚴經》、《法華經》處,迦蘭陀(Kalandaka)竹園佛陀長住說法處,「如是等聖跡,法師皆遍觀禮乾」。

觀禮完畢,玄奘還歸那爛陀寺,方請戒賢大師講《瑜伽論》,同聽者數千人。戒賢大師一共用十五個月方講透徹。玄奘在寺中聽了《瑜伽》共三遍,另又聽得《順正理》、《顯揚》、《對法》、 《因明》、《聲明》、《集量》等等,還兼學婆羅門書。如是鑽研諸部及學梵書,凡經五歲。

      (五)巡遊五印度:大約貞觀九年(635年),玄奘年已三十六歲,他辭別戒賢大師而至印度各地游學。從摩揭陀東入大山林中,行二百餘里至伊爛拏伐多國(今印度比哈爾邦的芒吉爾Monghyr),停留一年,從如來密、師子忍二高僧讀《毗婆沙》等。自此順殑伽河南岸,東行三百餘里至瞻波國(Campa,比哈爾東部的巴格耳普爾Bhagalpur一帶)。又東行四百餘里至羯朱祇羅國(Kajunghira,應即今印度東北之拉杰馬哈爾Rajmahal)。又東渡殑伽河,行六百餘里至奔那伐彈那國(Pundravardhana,在今孟加拉的波格拉Bogra一帶)。自此東南行九百餘里,至羯羅拏蘇伐剌那國(Karnasuvarna。或在今印度西孟加拉邦之穆爾希達巴德Murshibabad一帶)。

據《大唐西域記》所云,奔那伐彈那仍為中印度,而羯羅拏蘇伐剌那則已屬東印度之境。又從此東南至三摩呾吒國(Samatata,或今孟加拉國達卡Dacca西南的柯密拉Comilla一帶)。玄奘於此記載所聽聞的東南亞六國情況:「從此東北大海濱山谷中,有室利差呾羅國(Sriksetra,在今緬甸卑謬Prome東南的摩薩Hmawza,此處泛指以Prome為都的驃國),次東南大海隅有迦摩浪迦國(Kamalanga,故地有緬甸勃固Pegu、馬來半島上之狼牙修、泰國叻丕Ratburi等數說),次東有墮羅底國(Dvaravati,泰國湄南河下游之大城Ayuthaya或佛統Nakhon Pathom),次東有伊賞那補羅國(Isanapura,或即真臘國王伊奢那跋摩Isanavarman所建都城毗耶陀補羅Vyadhapura,故地在今柬埔寨之巴南Ba Nam附近),次東有摩訶瞻波國(Maha Champa,義為大瞻波,此指林邑亦即占婆國),即此云林邑是也,次西南有閻摩那洲國(Yavanadvipa,故地有爪哇、蘇門答臘或中南半島數說)。凡此六國,山川道阻,不入其境,然風俗壤界,聲聞可知。」

玄奘又自三摩呾吒西行九百餘里,至耽摩栗底國(Tamralipti,即《法顯傳》之多摩梨帝,今印度東部之塔姆魯克Tamluk)。是時聞海中有僧伽羅國(Simghala,即《法顯傳》之師子國),玄奘原想由耽摩栗底涉海路而往,然逢南印度僧相勸云「往師子國者不須水路,海中多有惡風、藥叉、濤波之難,可從南印度東南角,水路三日行即到。雖復跋履山川,然用為安穩,並得觀烏荼等諸國聖跡」,於是即西南向烏荼國(Udra,今印度奧里薩Orissa邦北部)。又西南大林中行千二百餘里,至恭御陀國(Kongoda,今奧里薩邦之甘賈姆Ganjam一帶)。

由恭御陀西南入大荒野,有深林巨木,干霄蔽日,行千四五百里即進入南印度境之羯夌(食夌)伽國(Kalinga,古代印度東部沿海大國,當時都城或在今拉賈芒德里Rajahmundry一帶)。復由此西北行千八百餘里,折向中印度之憍薩羅國(Kosala,或在今昌達Chanda一帶),再南行九百餘里至南印度之案達羅國(Andhra,今海德拉巴Hyderabad一帶)。復南行千餘里,至馱那羯磔迦國(Dhanakataka,或今阿馬拉瓦蒂Amaravati一帶)。又西南行千餘里,至珠利耶國(Colya,或印度東南岸之內洛爾Nellore一帶)。從此南入林野中行千五六百里,至達羅毗荼國(Dravida,今印度安德拉Andhra邦南部、泰米爾納德Tamil Nadu北部一帶),其都城建志補羅(Kancipura)一般認為即西漢海路所通的黃支,故地在今之康契普臘姆 (Kanchipuram)附近。

達羅毗荼係玄奘所至印度之最南境,他本想繼續南下至秣羅矩吒國(Malakuta,或在今馬都賴Madura一帶),再渡海赴僧伽羅國,後聞該國因王死而發生饑亂,遂改變計劃。不過玄奘把聽聞的師子國之情況詳細記載下來,為後來研究今斯里蘭卡史保留了重要的資料。玄奘又云由僧伽羅「國南浮海數千里,至那羅稽羅洲。洲人卑小,長餘三尺,人身鳥啄。既無穀稼,唯食椰子」,那羅稽羅係梵文Narikela之音譯,義為椰子,或以為該地即今印度洋中之馬爾代夫(Maldive)群島。另尚有尼科巴(Nicobar)群島、今澳大利亞西北面海上之可可群島(Cocos Is.)等說。

玄奘自達羅毗荼北入林野中,行二千里而至恭建那補羅國(Kankanapura,印度西南部安納貢底Annagundi)。又西北行二千四五百里至摩訶剌侘國(Maharattha,納西克Nasik一帶)。又西行千餘里渡耐陀河(納巴達河Narmada R.),至跋祿羯呫婆國(Bharukacchapa,今印度西岸的布羅奇Broach)。又西北行二千餘里至摩臘婆國(Malava,或謂即今阿默達巴德Ahmadabad一帶)。自該國西南入海交,西北行二千四五百里,可至阿吒釐國(Atali,此國應在印度西部之卡提阿瓦Kathiawar半島,似非玄奘所親歷)。又西北行三日,至契吒國(故地有凱拉Kaira、卡 奇Cutch等數說)。又北行千餘里至伐臘毗國(Valabhi,其地望不詳,或謂都城在今包納加爾Bhaonagar西北)。又西北行七百餘里,至阿難陀補羅國(Anandapura,故地有巴爾納加爾Barnagar、瓦德納加爾Vadnagar數說)。

另由伐臘毗西行五百餘里,至蘇剌吒國(Surattha,或在蘇倫德拉納加Surendranagar,一說為蘇拉特Surat)。《大唐西域記》把阿難陀補羅、蘇剌吒均列入西印度之境。由伐臘毗北行千八百餘里,則至瞿折羅國(Gujjara,古吉拉特Gujarat邦一帶),其都毗羅摩羅(Bhillamala)應在今巴爾默爾(Balmer)。玄奘到了瞿折羅,乃折向東南至南印度、中印度地區,行二千八百餘里至鄔衍那國(Ujjayani,印度中央邦的烏賈因Ujjain一帶),又東北行千餘里至擲枳陀(故地有彭德爾甘德Bundelkhand、契托爾Chitor等說),又北行九百餘里至摩醯濕伐羅補羅國(Mahesvarapura,或在印度中部之瓜寥爾Gwalior)。然後又西還至蘇剌吒,復西行至阿點婆翅羅國(或今巴基斯坦的卡拉奇Karachi一帶)。又西行二千餘里至狼揭羅國(Langala,或在巴基斯坦中南部之拉柯利安Lakorian一帶)。

玄奘在記及狼揭羅時,提到由此西北可至波剌斯(Parsa),舊曰波斯(Persia),其國都號蘇剌薩儻那(Surasthana,應即伊朗之波斯波利斯Persepolis),其國東境有鶴抹城 (Ormus,即今伊朗之霍爾木茲Hormus),其國西北接拂懍國(Frum、Rum,指東羅馬帝國)。從阿點婆翅羅北行七百餘里,到臂多勢羅國(Patasila,或在今巴基斯坦之海得拉巴Hyderabad)。又東北行三百餘里至阿軬荼國(Avanda,或謂指巴基斯坦之布臘馬納巴德Brahmanabad)。又東行七百餘里至信度國(Sindhu,在今巴基斯坦的蘇庫爾Sukkur一帶)。又東行九百餘里,渡河東岸至茂羅三部盧國(Mulasthanapura,或即巴基斯坦東部的木爾坦Multan一帶)。茂羅三部盧仍為西印度之境,接著玄奘又從此東北行七百餘里,至北印度之伐多國(Parvata,或在巴基斯坦的哈拉巴Harappa)。玄奘在伐多停了二年,從二三高僧學習佛典。

      (六)聲名震五天玄奘:在巡遊了中、東、南、西、北印度以後,乃從伐多順東南返回摩揭陀國之那爛陀寺。其間也曾至附近的低羅擇迦寺,向高僧般若跋陀羅學兩個月《聲明》、《因明》等。又至杖林山(在今佛陀因Buddhain山東面)向勝軍論師學《唯識決擇論》等等,首末二年。後戒賢大師遂遣玄奘為那爛陀寺僧眾講《攝大乘論》、《唯識決擇論》。玄奘又著《會宗論》三千頌,「《論》成,呈戒腎及大眾,無不稱善,並共宣行,……法師聲譽益甚」。

當時戒日王親征恭御陀國,路過烏荼,其國僧皆學小乘,不信大乘,譏之為空華外道,揚言可「集而對決是非」。戒日王乃修書與戒賢法師,請派人參加辯論,戒賢差玄奘等四人擬應王之命。玄奘等尚未出發,有順世外道來那爛陀寺要求論難,經數日無人應之,後玄奘出面把他駁得口服心服,此僧往東印度迦摩縷波國(Kamarupa,今印度阿薩姆邦的高哈蒂Gauhati一帶),便向拘摩羅王(Sri-Kumara)談及玄奘法師之德義。拘摩羅王遂遣專使禮請玄奘至其國,賓主相見甚歡。

不久,戒日王討恭御陀還,聞玄奘在迦摩縷波,亦遣人請之。於是拘摩羅王乃陪玄奘前往會見戒日王,是時約在貞觀十四年(640年)季秋。戒日王向玄奘瞭解了唐朝之情況,並決定在曲女城為玄奘舉行辯論會,命五印度沙門、婆羅門、外道等均來參加,以示大乘微妙。此會在是年臘月舉行,五印度中到者有十八國王、諳知大小乘僧三千餘人、婆羅門及尼乾外道二千餘人、那爛陀寺僧一千餘人,玄奘法師坐為論主,由那爛陀寺沙門明賢法師將玄奘所作《制惡見論》讀示大眾,別令寫一小本懸會場外示一切人﹐若其間有一字無理能難破者,請斬首相謝。結果十八日內無一人致言發論。於是照慣例請玄奘騎乘大象,令貴臣陪衛,巡眾告唱:「支那國法師立大乘義,破諸異見,自十八日來無敢論者,普宜知之」。諸眾歡喜.乃為玄奘競立美名,大乘眾號曰「摩訶耶那提婆」(此云大乘天),小乘眾號曰「木叉提婆」(此云解脫天)。自是玄奘法師名震五天,德音彌遠矣。

開完辯論會,玄奘即向那爛陀寺諸德及戒日王等告辭,欲還東土,戒日王請他參觀第六次無遮大會後再走。這是佛教佈施僧俗的大齋會,無遮即無所遮攔、寬容無阻,謂不分貴賤、僧俗、智愚、善惡,一律平等。該會五年一度,每次七十五日,戒日主時已舉行過五次,現欲作第六會,會場設在羅耶伽國殑伽河與閻牟那河會流處。是會在貞觀十五年(641年)仲春,僧俗到者五十餘萬人,包括戒日王及迦摩縷波等二十餘國王,實是盛況空前。

      (七)離印度返國:無遮大會結束,玄奘再次向戒日王等辭欲歸,眾人苦留不住。告別時,王及諸眾相餞數十里而歸。將分之際,嗚噎各不能已。玄奘發自羅耶伽國西南大林野中,經憍賞彌、毗羅刪拏、爛達羅、僧訶補羅、呾叉始羅而至濫波國,以上諸國均來時所歷經。到了濫波後,玄奘採取了一條與來時不同的道路離印回國,他由濫波正南行十五日,往西印度之伐剌拏國(Varnu,《法顯傳》作跋那,今巴基斯坦的班努Bannu),觀禮聖跡。然後西北往阿薄建國(或在班努以西的瓦齊利斯坦Waziristan)。又西北出印度境,而至漕矩吒國(Jaguda,今阿富汗之加茲尼Ghazni一帶)。

玄奘離開印度之後,由漕矩吒北行五百餘里,至弗栗恃薩儻那國(Vrjisthana,或在阿富汗喀布爾西面,今地不詳),由此東出迦畢試國境,渡雪山(或興都庫什山脈之哈瓦克Khawak山口)而至貨邏故地之安呾羅縛國(Andarab,或今哈瓦克山口以西的多希Doshi河一帶)。又西北行四百餘里,至闊悉多國(阿富汗東北部Khost河流域)。又西北行三百餘里回到活國。由活國東入蔥嶺,順東行百餘里至瞢健國(或阿富汗之汗阿巴德Khanabad),行三百餘里至訖栗瑟摩國(在阿富汗塔利甘Taligan東面),又三百餘里至摩呾羅國(或在阿富汗法扎巴德Faizabad西面),又二百餘里至創那國(阿富汗之巴達哈商Badakhshan地方,城在今法扎巴德東面),又東南行二百餘里至淫薄健國(或在阿富汗哲爾姆Jerm一帶),又東南行三百餘里至屈浪拏國(在今科克查Kokcha河上游之Kuran),又東北行五百餘里至達摩悉鐵帝國(在阿富汗的瓦漢Wakhan一帶),皆貨邏之故地也。

由達摩悉鐵帝東北踰山越谷,經危履險,行七百餘里至波謎羅川(即今之帕米爾Pamir)。又東南行五百餘里至朅盤陀國(即今新疆之塔什庫爾干)。此後大抵均在今新疆境內旅行,經烏鎩(或今莎車)、沙(即疏勒)、句迦(今葉城),而於約貞觀十八年(644年)春抵達瞿薩旦那(即于闐)。玄奘一抵于闐,即修表入朝,陳述自己私赴印度求法及回歸之大略,唐太宗見表乃敕有司迎待,並令 「速來與朕相見」。

貞觀十九年(645年)正月二十四日,玄奘在歷覽周遊逾十七載,經過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平安歸抵長安。

       (八)慈恩寺譯經:玄奘從西國回歸,帶來所得大乘經二百二十四部,大乘論一百九十二部,上座部經、律、論一十五部,三彌底部經、律、論一十七部,彌沙塞部經、律、論二十二部,迦葉臂耶部經、律、論一十七部,法密部經、律、論四十二部,說一切有部經、律、論六十七部,因明論三十六部,聲論一十三部。以上共凡五百二十夾,六百五十七部,均被安置在西京之弘福寺。貞觀十九年二月,玄奘謁唐太宗於洛陽宮,太宗勸其罷道而助秉俗務,但玄奘表示 「願得畢身行道,以報國恩」。太宗乃命其將西遊之經歷寫出來,謂 「師既親,宜修一傳,以示未聞」,另又令其還京就弘福寺安置,從事譯經之工作。

貞觀二十年(646年)七月,記載玄奘西遊見聞之《大唐西域記》一書凡十二卷絕筆殺青,並以玄奘之名向太宗進奉。《大唐西域記》今存各本皆作「三藏法師玄奘奉詔譯     大總持寺沙門辯機撰」。但唐人書如圓照《貞元釋教錄》、道世《法苑珠林》、慧琳《一切經音義》等皆作「玄奘撰」,唯道宣《大唐內典錄》將該書與經、論並列稱京師大慈恩寺沙門釋玄奘奉詔譯,而未提辯機撰。入宋,方出現 「辯機撰」或「玄奘譯,辯機撰」等著錄款式。按辯機原係京師會昌寺沙門,他從一開始即參加玄奘的譯經工作,以為綴文,他在《大唐西域記讚》中云 「爰命庸才,撰斯方志」,「恭承志記,倫次其文」。後辯機因與高陽公主有染而於貞觀末被誅,故清人王鳴盛乃謂「此書玄奘自撰,何譯之有?辯機惡僧,豈能著書?」(《十七史商榷》),後世之校注《大唐西域記》者,對此亦往往諱莫如深。

鄙意該書雖記玄奘經歷,然應為辯機所撰,試想,太宗在貞觀十九年二月令玄奘修傳,而玄奘在次年七月便將書奉上,其間玄奘為籌備譯場、整理翻譯六百餘部梵經之事正忙得不亦樂乎,而且從十九年七月至二十年二月即譯出《菩薩藏經》等五部五十八卷,接著又開譯《瑜珈師地論》,故似無餘力專事《西域記》之撰著。所謂「玄奘譯」,乃指他將沿途用梵文記下之部分見聞翻成漢文,夫大凡精通外文者均能用外國語文直接思維,倘須先在腦中譯成母語則未可謂之精通,玄奘能用梵文撰著並在屢次辯論中挫敗對手,其精通梵語固不待言,他在印度國土用梵文記載一些有關佛教之事或見聞既可節省時間亦符合情理。看來辯機之文筆頗勝,故玄奘乃命其將自己記述或翻譯出來的一些片斷資料撰著成書,而辯機果亦不負所託,及時而出色地完成乃師所命。當時道宣(596一667)也是參與玄奘譯經之助手,他在《續高僧傳》中云「又出《西域記》一十二卷,沙門辯機親受其事,連紕前後」,此同上述道宣所謂 「玄奘奉詔譯」,當非謬語。由於辯機因罪被朝廷所誅,唐人不署他的名而作 「玄奘撰」自是情理中事,宋人之《新唐書.藝文志》、《通志.藝文略》及《中興館閣書目》、《直齋書錄解題》等方恢復歷史之本來面目。辯機既為唐室所治罪,尤為佛門中人所惡,然人孰無過,更不可因人廢言。玄奘固然偉大,但不能事事歸功於他,《大唐西域記》雖因他之經歷、見聞、述譯而成,唯辯機撰著之功亦不可沒。彼時辯機、道宣、慧立等三人同助玄奘譯經,並皆採取乃師西遊之材料而撰成傳世之名著,慧立的《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道宣的《釋迦方志》固已不朽,而玄奘譯、辯機撰之《大唐西域記》尤放異彩!

貞觀二十二年(648年)十二月,玄奘移住至新落成的慈恩寺,繼續譯經。他 「專精夙夜,不墮寸陰」,近二十年如一日地投入工作,共譯出佛教經、論七十五部,一千三百三十一卷,總計凡一千三百多萬字。高宗麟德元年(664年)二月初五,奘法師卒於玉華寺(在陝西宜君),結束了其光輝的一生。

 

 

 

 

 

 

 

陳佳榮“南溟網”(http://www.world10k.com)_教學研究_《中外交通史》_
第四編  隋唐時期中外交通之勃興_ 第三章  唐朝與印度之往來_
第三節   玄奘之西遊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