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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历史系七八级 已读:3049次 发布日期:2015-11-19

〈我和历史系78级〉

徐万邦

五月下旬,小周(周杰晶)来电话说,老王(王元辅)来电话,请我写篇稿子,今年8月份同学聚会时要出本书,现在书稿的小样已排好,就等我的稿子了。

我已年愈古稀,近年的事常记不准,多年前的事却犹如隔日。因为忙于研究生毕业论文答辩,无暇去翻查过去的日记,只能作些断断续续的回忆。刚开始时,不知如何下笔,渐渐地又感到要说的话很多。老年人爱啰嗦,太啰嗦又会讨人嫌。大学生活对每个读过大学的人来说,都会有许多美好的记忆。我在中央民族大学生活了51年,除本科五年之外,与78级相处的3年可以说是我享受的第二次大学生生活。

1979年春天我接手担任78级班主任时,思想上是有压力的。全班60来个同学,来自20多个少数民族,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第一次全国统一考试的成绩优良者。有些学生是高干子弟,学生本人的经历就很坎坷,阅历也很丰富。虽说“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但为人师表者,若被学生瞧不起,这个老师当得也就太可悲了。

我也是干部子弟,“文革”中因为给工军宣队提意见,也曾被批得“臭名昭著”。我下决心:自己挨过整,绝不再整人;不论学生年龄大小,家庭背景如何,自己都要一视同仁,平等相待;老师是为学生服务的,学生需要帮助的事情,自己一定要尽力而为。

我召开的第一次班干部会上,我问同学们需要我做什么事?多数班干部说希望组织学术讲座。我利用自己的人缘关系先后请了太平天国史专家郭毅生先生、藏学家黄文焕先生、汉语文专家王扶汉先生(讲史记)、藏族舞蹈家慈仁桑姆(讲民族民间舞)、硕士生祁庆富(讲论文写作)等。这一活动对推动学校的学术活动和创造学术气氛有积极作用,后来成为78级被评为北京市高校优秀班集体的先进事迹之一。

1979年下半年,我到中山大学进修,我当时的工资是62元,每月30元生活费,使我中午不敢到食堂买菜吃,只能是早餐多买几个小馒头,中午在宿舍里就咸酱充饥。中山大学的校园是我见过的最大最美的校园。我把自己的观感写了封信倾诉给78级同学,据说托娅在班上宣读了这封信。我是78级的成员之一,我愿与他们一起分享我的快乐。

我在中山大学进修时,班干部们为我整理材料,把我评为北京市高等学校学生政治思想工作先进分子。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拿得出手的荣誉,这个荣誉是学生给我的,我对此心存感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学生只念我之情,不记我之过,是对我的宽容和抬爱,所以我曾信誓:我可能不会为家人去死,但我愿为我的学生去牺牲。

我在中大进修期间,78级曾推举罗维庆竞选海淀区人大代表。在大家的努力下成功了。我当时委托陈佳荣老师替我给罗投了一票。这次推动中国民主政治进程的活动,是历史的早产儿,是新一代大学生革命热情的迸发,尽管后来给罗维庆带来了不少麻烦,但在我的心目中,罗维庆是七八级的雄鹰和海燕,他曾在高空搏击过风云,他是个困难压不垮的男子汉。

78级曾为历史系在全校运动会上夺冠做出过贡献,记得陈佳荣老师曾为同学们做过策划运筹。陈老师仪表堂堂,性格开朗,才华横溢,颇具良师益友风范,是我的楷模和偶像。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他移居香港,成就赫然。虽远隔万里,但不论香港回归之前还是回归之后,我们的心总是连在一起的。同学们比我年轻,记忆力比我好,相信对他的印象会更深刻更光彩。陈老师每次到北京来出差或办事,只要时间允许,都会到学校来请朋友们吃饭。我第一次登上中央电视塔旋转餐厅就是陈老师邀请的。我们最近一次见面好像是在2006年历史系建系50周年庆祝活动中。

78级还有一项集体贡献就是与校图书馆合编了三卷本的《中国少数民族史论文资料索引》,1982年11月由校科研处刊印。我每次看到这部书,都会想到北京大学中文系58级编写的《成语小词典》。这种为他人做嫁衣和修路搭桥的事,既是做学问的基础和训练,又是功德无量的利他善行。

班上读硕士最早的是晓克,后来又有方素梅、和龑、奇文瑛、周怀春等。留校工作的还有托娅(后来定居美国)、国庆、阿达莱提、岭福祥,因夫妻关系调入学校工作的有周杰晶。老岭(工龄比我长)和小周的孩子阿木尼雷小时候特别漂亮可爱,也很聪明淘气。上大学后变得很是温文尔雅,沉静稳重。老岭的父母我在北京都见过。他父亲岭光电先生是凉山彝族的文化名人和社会贤达,在群众中有很高威望。老人家是应邀到学校进行科研指导的。我一直视老岭为挚友,他真够哥们儿,只要朋友有求于他,他都会放下家里的事去忙乎。他有两位云南籍的硕士生后来是我的博士生。

我穿的第一件皮坎肩是施正华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给的,我见过他的儿子施楠,后来还见过他的女儿和王史哈的女儿,当时都已是大学生。

我家里挂的溥杰的墨宝是禹钟烈随辽宁省代表团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会议时惠赠的。禹钟烈的妻子金香玉为儿子的学费在日本打工多年,禹的儿子东海小时候到我家时戴的是蓝色大盖帽,很有爷儿们的英武气概,如今已在美国就业,真是“有苗不愁长”。老禹给我的印象是:长得白白净净,做人方方正正,做事认认真真,对人礼貌尊重,对家很负责任,有涵养有学问,有魅力好亲近。他总显得那样年轻精神,我估计与他家庭生活和和美美有很大关系。在他和他夫人自上随时都能看到朝鲜族的许多优良品格和优秀传统。

2008年初在周怀春主办的深圳同学聚会中,我有幸与国庆、若娴多滞留几天,被冈虎接到家中(在北京都称得起高档别墅),他的夫人与蒋介石和秦始皇都有关系,芳名蒋秦。她热情大方,举止有度,家居小楼,东西很多,但都摆放得井然有序,充满书香,超凡脱俗,有种艺术美。儿子是学播音专业的,女儿是中文系研究生毕业,如今在番禺师范任教。冈虎在校时,有次班上搞联欢会,他出了个谜虎:桌上摆一个鸭梨和一把小刀,做一个动作,猜两位古人的名字。谜底是:切开梨,黄盖,李白。我在私下说此人有才,将来可当工会领导,有人不以为然。但不幸被我言中,他在甘肃和到五邑大学后,都担任过工会领导。怪我嘴臭,否则他可能会“进步”更大。影片《南征北战》中有场戏,一农妇听说解放军的一位连长已升任营长了,便说:“又进步了。”虽说如此,但只要看一下他的部分收藏,就知道他在江门绝非等闲之辈,否则那些书画界的名流是不会把自己的墨宝丹青奉赠给他以求惠存雅正的。

国庆在校时就喜欢干净整洁,他们宿舍总是收拾得清爽利索,他用铁丝的衣架都用淡雅的塑料带子缠绕装饰,比当时商店里出售的衣架都美观漂亮。这次到广东,他带了数千元钱专程登门拜谢他在西安上保育院时的一位老师。这位老师退休后回到广州老家,生活不是很宽裕。国庆小时候,父母在西藏工作,他在西安上学,阿姨老师像母亲一样照顾他,使他由衷心感激,刻骨铭心。我虽然没见到这位母亲老师,但国庆感恩图报的行为却使我深受感动,难以忘怀。这算不上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却闪耀着人性的光芒和品德的丰采。

熙蒙是来自青海的满族学生,他父母是支援边疆由北京调到青海工作的。他们希望退休后能回京养老。可行的办法就是儿子能在北京结婚安家。我得知此情后,为熙蒙介绍了学校木工夏师傅的长女。夏师傅两口子都是共产党员,本分老实,在校内口碑很好。熙蒙人也厚道温良,他们喜结良缘,家庭美满。去年熙蒙去世时,对妻子说他这辈子过得很知足,很幸福。熙蒙使我很难忘的一点是,在盛夏酷暑中,光着脊梁,推着冰棍小车,在民院家属院里帮助岳母卖冰棍。周围有那样多的熟人,作为一名大学生和中专教员,为了使岳母少受苦,自己能把“有失身份”的孝行做得如此自然又如此坦然,有几人能够如此!王元辅是熙蒙的挚友,我有这般感叹,是否过誉,他心中自有评价。真言无华。平平常常的普通百姓,很难有惊天动地的伟业,但没有普通民众的帮助,任何伟业都不会成就。假若绝大多数民众都有高尚的道德实践,何患社会不和谐,中华不腾飞。

我和阿达莱提的父母都认识,因为他们都是“老民院”。阿提的美是国际时尚,说红不红,似黑非黑,是太阳调和七彩用它的光芒描绘出的效果。西方人说有钱人才会享受日光浴,穷人才白中泛黄,面带菜色。阿提性格爽朗,快人快语,说起话是总有笑声伴和,她知书达礼,胸怀坦荡,和她交谈如沐春风,如披阳光。

聂治本上学时,他的夫人田大夫作为贤内助辛苦备尝,最让她揪心的是怕老聂变成当代的陈世美,所以曾在家书中夹寄来一幅这一主题的漫画。二十多年前,他的女儿又成了我的第一个硕士生,我由师父变成了师爷。现在他们全家定居北京,老两口真是做到了白头偕老。看来,当年妻子的担心是多余的,但管严点是必需的。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创造,去捍卫,可是没有基本的信任也特累。

记得在毕业前的一次全班联欢会上,有人评价韩义义和孔玲有三好:学习好,工作好,恋爱好。我觉得他俩还有一好,就是长得好,很漂亮,很般配,很有夫妻相。这仅仅是个人印象,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反正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字——美。我甚至觉得他俩不论穿什么衣服都很得体合身。他们在谈恋爱,但从不影响学习和集体生活。他们肯定有浪漫,但浪漫得含蓄有度,浪漫得令人羡慕赞叹,而不像现在的有些热恋中的大学生,他们感到血液中发痒,在公共食堂里用小勺相互喂饭,把浪漫注释为“犯贱”。

六十个同学,六十个形象,六十颗火热的心,六十束早晨八九点钟的阳光。年轻的姑娘亭亭玉立,落落大方,有的沉静,有的开朗。年轻的小伙子血气方刚,敢作敢当,有的已经过炼狱的磨难,有的还没见过大风大浪。虽然年龄相差有十多岁,地区相距有数千里,但为了追求共同的人生理想,大家聚到了一起,组成了一个集体。在1982年毕业离校时,作为七八级的实体解散了,但七八级的精神还在,大家的心在四年的共同生活中永远紧紧联系在一起。

毕业后的30年中,大的同学聚会有三次,小的聚会有一次,因出差,在各地的小聚就说不清有多少了。2010年夏天四川凉山国际火把节期间,凉山的同学邀请了一些同学相聚,我有幸参加,重游惜别了45年的凉山西昌。变化天翻地覆,感慨难于言表。罗刚、马报、张权武、史小勇、岭福祥等同学,全家动员,夫妻上阵,热情接待,罗明英和岭福祥的发小张锡煊(凉山州民革负责人)分别宴请我们。又巧遇自苏州回来的杨思久同学,畅谈欢洽。同窗之谊,师生之情,使我深深感动。人生苦短,知己难觅,能够保持三十多年的友情并不多见,能够终生相知相助的交情更为珍贵。七八级之所以优秀,是有一批全心全意为同学服务的班干部,他们有当大哥大姐的样儿。七八级之所以有凝聚力,是因为这个集体中有一个团结向上的核心,那就是党支部。那时的共产党员真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先进分子。施正华为了入党费了牛劲,为他入党努力的,不仅仅是他个人。

在北京曾见过孔玲、孟和、若娴、施正华、王史哈、史小勇、马强、和、张朵、托合提、周怀春、方素梅等。1999年在昆明曾与王元辅、保明虎、江世震、金黎燕相聚,是保明虎请我们在海埂吃的饭。

2008年5月,在吉首大学开会时与罗维庆相会,他在张家界“没味道”饭馆宴请中央民大的一行人,还特意给历史系的系友每人一份礼物。不是“没味道”,而是味道好极了。不是酒馔的味道,而是人情味。

全班同学中,搞科研和教学的,绝大多数都早有了高级职称,班上第一个硕士生肖克已成为享受政府津贴的专家。从事行政工作的,绝大部分为处级干部,王元辅在20多年前就是司局级领导了,班上的帅哥保明虎也是身居高位,没有官气的率真样,这点我很看重。每个人的成就都是奋斗得来的,每个人的成就都是我的荣誉与快乐。

同学永远是同学。这是一段历史,不能更改,所以带有“命中注定”的特点。同学间的关系如何,带有选择性,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会越来越宽容,会越来越多地感受到大学生活的温馨。

我不想去多说地位的高低和收入的多少。每个人的人生境遇不同,因此人生道路才显得五彩缤纷。不论成功与失败,不论顺境与逆境,都会有多种因素在起作用。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愚以为品德比性格更起作用。爱国爱家,爱民爱人,与人为善,谦虚谨慎,敬业守德,勇毅力行,目标高尚,持之以恒,即便不能成龙成凤,也决然不会成虫招恨。

现在有些同学已经退休了,清闲的生活会带来无聊的虚空。谁想永葆青春,谁就应永远热爱生命。当我们告别这个世界之后,我们的贡献还能为百姓带来利益,那才是最大的成功。

回首往事,感悟人生。不论钱多钱少,取之有道就好。不论官大官小,清正廉洁就好。不论著作多少,自己写的就好。不论话多话少,发自肺腑就好。不论年少年老,自尊自强就好。不论学位低高,热爱真理就好。不论房子大小,家庭和睦就好。

老老实实做事,清清白白赚钱,平平安安生活,高高兴兴吃饭。上不愧对苍天,下不愧对河山,不求大富大贵,但求无悔无怨。
我们是校友系友,我们是弟兄忘年,我们有共同的一段生活,愿我们相念共勉。

徐万邦2012年6月于母校家中

[網主按]從中央民族學院歷史系(現稱中央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網站看到徐萬邦同學此文,不禁心潮起伏難平。說起來,徐萬邦是78級同學的班主任,我和他們也頗有淵源:教過他們“世界近代史”課:給他們講過“如何度過大學時光?”;和吳豐培、陳燮章一起指導他們編輯《中國少數民族史論文資料索引》;還當過他們的田徑隊教練。更重要的,支持過他們爭取北京高校從政選舉民主的舉動。是故,乃將小徐此深情好文轉載於拙網(2018-07-25)